周穆王

原文

　　周穆王时，西极之国【guó】有化人来【lái】，入水火，贯金石；反山川，移城邑；乘虚不坠，触实不硋。千变万化【huà】，不可穷极。既已变物之形，又且易人之虑【lǜ】。穆王敬之【zhī】若神，事之若君。推路寝以居之，引三牲以进之，选女乐以娱之。化【huà】人以为王之宫室卑陋而不可处，王【wáng】之厨【chú】馔【zhuàn】腥蝼而不可飨，王之嫔御膻恶而【ér】不可亲。穆王乃为【wéi】之改筑。土木之功。赭【zhě】垩【è】之色，无遗【yí】巧焉【yān】。五府为虚，而台始成。其高千仞【rèn】，临终【zhōng】南之上，号【hào】曰中天之台。简【jiǎn】郑卫之处子娥媌靡曼者，施芳泽，正蛾【é】眉，设笄珥，衣阿锡。曳齐纨。粉白黛黑，佩玉【yù】环【huán】。杂芷【zhǐ】若以满【mǎn】之，奏《承【chéng】云【yún】》、《六莹》、《九韶》、《晨露》以乐之。日【rì】月献玉衣【yī】，旦旦荐玉食。化人犹不舍然，不得已而临【lín】之。居亡几何【hé】，谒王同【tóng】游。王【wáng】执化人之【zhī】祛，腾而上者【zhě】，中天乃止。暨【jì】及化人之宫。化【huà】人之宫构以金【jīn】银，络以珠玉；出云雨之上，而不知【zhī】下【xià】之据【jù】，望之若屯【tún】云焉。耳目所观听，鼻口所纳【nà】尝，皆非【fēi】人【rén】间之有。王实以为清都、紫微、钧【jun1】天【tiān】、广乐【lè】，帝之所居。王俯而【ér】视之，其宫榭若累块积苏焉。王【wáng】自以【yǐ】居数十年不思其国也。化人复【fù】谒王同游，所及之处，仰不见日月【yuè】，俯不【bú】见河海。光影所照，王目【mù】眩不【bú】能【néng】得视【shì】；音响【xiǎng】所来，王耳乱不能得【dé】听。百骸【hái】六藏【cáng】，悸而不凝。意迷【mí】精【jīng】丧，请化【huà】人【rén】求还。化人移之，王若殒虚焉。既寤，所坐犹向者之处，侍【shì】御犹向【xiàng】者之人。视其前，则酒未【wèi】清，肴【yáo】未昲。王问所【suǒ】从来【lái】。左右曰：“王默存耳。”由此穆【mù】王【wáng】自失者三月而复。更【gèng】问化人。化人曰【yuē】：“吾与王神游也【yě】，形【xíng】奚动【dòng】哉？且曩之【zhī】所居，奚异王之【zhī】宫？曩之所游【yóu】，奚异王之圃？王闲恒【héng】有，疑【yí】暂亡。变【biàn】化之极，徐【xú】疾之【zhī】间，可尽【jìn】模哉？”王【wáng】大悦【yuè】。不恤【xù】国【guó】事，不乐臣妾，肆意远【yuǎn】游。命驾八骏之乘，右服【fú】骅骝而左【zuǒ】绿耳，右骖赤骥而左白{减木}，主车则【zé】造父为御，离离右；次车【chē】之【zhī】乘，右服【fú】渠【qú】黄而左逾轮，左【zuǒ】骖盗【dào】骊而右山子，柏夭主车，参【cān】百为【wéi】御，奔【bēn】戎为【wéi】右。驰驱千里【lǐ】，至于【yú】巨蒐氏【shì】之【zhī】国。巨蒐氏乃献白鹄之血以饮王【wáng】，具牛【niú】马【mǎ】之湩以洗【xǐ】王之足，及二【èr】乘之人。已饮而行，遂宿【xiǔ】于昆仑之阿，赤水之阳。别日升昆仑之丘【qiū】，以【yǐ】观黄帝之【zhī】吕，而【ér】封之以诒后世。遂宾【bīn】于西王母【mǔ】，觞于瑶池之上【shàng】。西王母为王谣，王和之【zhī】，其【qí】辞哀焉。乃观日之所入。一【yī】日行万【wàn】里。王乃叹曰：“於乎！予【yǔ】一人不盈于德而谐于乐【lè】，后世其追数吾过【guò】乎！”穆【mù】王几神人【rén】哉【zāi】！能穷当身之乐【lè】，犹百年乃【nǎi】徂【cú】，世【shì】以为登假焉【yān】。

　　老成子学幻于尹【yǐn】文先生，三【sān】年不告。老成子请其过而求退。尹【yǐn】文先生揖而进之于室，屏左右而与之言曰：“昔老聃之徂西也，顾【gù】而告予曰：有生之气，有形之状【zhuàng】，尽幻也。造化【huà】之【zhī】所【suǒ】始，阴阳之所变者，谓【wèi】之生，谓之死【sǐ】。穷数达变，因形移【yí】易者，谓之化，谓之幻。造物【wù】者其巧妙，其功深，固难穷难终。因形者其巧显，其【qí】功浅，故随起【qǐ】随【suí】灭。知【zhī】幻化之【zhī】不异生死【sǐ】也，始可与学幻矣。吾与汝亦幻也，奚须学哉？”老【lǎo】成了归，用尹文先生之言【yán】深【shēn】思三月，遂【suí】能存亡自在【zài】，憣校四时；冬起雷【léi】，夏造冰。飞者走，走者飞。终身不箸其术【shù】，故世莫传焉。子【zǐ】列子曰【yuē】：“善为【wéi】化者【zhě】，其道密庸【yōng】，其【qí】功同人。五帝之德【dé】，三【sān】王之功，未必【bì】尽智【zhì】勇之力，或由化【huà】而成【chéng】。孰测之【zhī】哉？”

　　觉有八徵，梦有六侯。奚谓八徵？一曰【yuē】故，二曰【yuē】为，三曰得，四曰【yuē】丧，五曰哀，六【liù】曰乐【lè】，七曰生，八曰死。此者八徵，形【xíng】所接也。奚【xī】谓六侯？一【yī】曰正梦，二曰愕梦，三曰思梦，四曰寤梦【mèng】，五【wǔ】曰喜梦，六曰惧梦【mèng】。此【cǐ】六【liù】者，神所【suǒ】交也。不识感变之所起者，事【shì】至则惑其【qí】所由然，识感【gǎn】变之所起者，事至则知其所由然。知其所由【yóu】然【rán】，则【zé】无所怛。一体【tǐ】之盈【yíng】虚【xū】消【xiāo】息，皆通于天地，应【yīng】于物【wù】类【lèi】。故阴气壮，则梦涉大【dà】水而恐惧；阳气壮，则梦涉大火而燔内；阴阳【yáng】俱【jù】壮，则梦【mèng】生杀。甚饱【bǎo】则梦与【yǔ】，甚饥则【zé】梦取。是【shì】以【yǐ】以浮虚为疾者【zhě】，则梦扬；以沈实【shí】为疾者，则【zé】梦溺。藉带而寝则【zé】梦【mèng】蛇【shé】；飞鸟衔发则梦飞。将【jiāng】阴梦火，将疾梦食。饮酒者忧，歌【gē】舞者哭。子列子曰：”神遇为梦，形【xíng】接为事。故昼想【xiǎng】夜梦，神形所【suǒ】遇。故神凝者想梦自消。信觉不语，信梦【mèng】不达，物化之【zhī】往来者也。古之真【zhēn】人，其觉【jiào】自忘，其寝不梦，几虚语【yǔ】哉？”

　　西极之南【nán】隅有国焉，不知【zhī】境界之所【suǒ】接，名【míng】古【gǔ】莽之国【guó】。阴阳之气所不交，故【gù】寒暑亡【wáng】辨【biàn】；日月之光所不照，故昼夜亡辨。其民【mín】不食不衣而多眠。五【wǔ】旬一【yī】觉，以梦中【zhōng】所为者实，觉之所【suǒ】见者妄。四海【hǎi】之齐谓中【zhōng】央之国，跨河南北，越岱东西，万有余里。其【qí】阴阳之审度，故一【yī】寒【hán】一【yī】暑【shǔ】；昏【hūn】明【míng】之分察，故【gù】一昼一夜。其民有智有【yǒu】愚【yú】。万物【wù】滋殖，才艺多【duō】方。有【yǒu】君臣相【xiàng】临，礼【lǐ】法相持。其所云为，不可称计。一【yī】觉【jiào】一寐，以为觉之所为者实，梦之所见者妄。东极之北隅有国曰阜落之国。其土气常燠，日月余【yú】光之照。其土不生嘉苗【miáo】。其民食草根【gēn】木实【shí】，不知火食。性刚悍，强弱相藉【jiè】，贵胜而不尚【shàng】义；多驰步【bù】，少休息，常觉而不眠。

　　周之尹氏大治产，其下【xià】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。有老【lǎo】役夫【fū】筋【jīn】力竭矣【yǐ】，而使之弥勤。昼则呻呼【hū】而即事【shì】，夜【yè】则【zé】昏惫而熟寐。精神荒散，昔【xī】昔梦为国君【jun1】。居人民【mín】之上【shàng】，总一国之事。游燕【yàn】宫观，恣意所欲，其乐无【wú】比。觉则复役。人有慰喻其勤【qín】者，役夫曰：“人生百年【nián】，昼夜各分。吾昼为【wéi】仆虏，苦【kǔ】则苦【kǔ】矣；夜为【wéi】人君，其【qí】乐无【wú】比。何所怨哉？”尹【yǐn】氏心营【yíng】世【shì】事，虑【lǜ】钟家业【yè】，心形俱疲，夜亦昏惫而寐【mèi】。昔昔【xī】梦为人【rén】仆，趋走作役，无【wú】不为也；数骂杖【zhàng】挞，无不至也。眠中啽呓呻呼，彻旦息焉。尹氏病【bìng】之，以访其友。友曰：“若位足荣身，资【zī】财有【yǒu】余，胜人远【yuǎn】矣【yǐ】。夜梦为仆，苦逸之【zhī】复，数之常也。若欲【yù】觉梦兼之，岂可得【dé】邪？”尹【yǐn】氏闻其友言，宽其役夫之程【chéng】，减己思虑之事，疾并【bìng】少间。

　　郑人有【yǒu】薪【xīn】于野者，遇骇鹿【lù】，御而击之，毙之。恐人见之也，遽而藏诸隍中，覆之以蕉【jiāo】，不胜其喜【xǐ】。俄而【ér】遗其所藏之处【chù】，遂以为【wéi】梦焉。顺【shùn】途而咏其【qí】事【shì】。傍人有【yǒu】闻者，用其【qí】言而取之。既【jì】归，告其室人曰：“向薪者梦得鹿【lù】而不知其处；吾今得之，彼【bǐ】直真梦者矣。”室【shì】人曰：“若将是梦见薪者之得鹿【lù】邪？讵有薪者邪【xié】？今真【zhēn】得【dé】鹿，是若之梦【mèng】真邪？”夫【fū】曰：“吾据【jù】得【dé】鹿，何用知彼梦我梦邪？”薪【xīn】者之归【guī】，不厌【yàn】失【shī】鹿，其夜真梦藏之之处，又【yòu】梦得之【zhī】之主。爽旦，案【àn】所【suǒ】梦【mèng】而寻得【dé】之【zhī】。遂【suí】讼而争之，归之【zhī】士师。士师曰：“若初真【zhēn】得鹿，妄谓之梦；真梦得鹿，妄谓之【zhī】实。彼真取若鹿，而与若争鹿。室人又谓梦【mèng】仞【rèn】人鹿【lù】，无人【rén】得鹿。今据有此鹿，请【qǐng】二分之。”以【yǐ】闻郑君。郑君曰：“嘻！士师将复梦分人鹿乎？”访之国相。国【guó】相曰【yuē】：“梦与【yǔ】不【bú】梦，臣所不【bú】能辨也【yě】。欲辨【biàn】觉梦，唯黄帝孔丘。今亡黄帝【dì】孔丘，熟辨之哉？且恂士师之言可也。”

　　宋阳里华子中年病忘，朝取而夕忘，夕与【yǔ】而朝忘；在途则忘【wàng】行【háng】，在室而忘坐；今不识【shí】先，后不识今。阖【hé】室毒之【zhī】。谒史【shǐ】而卜之【zhī】，弗占；谒【yè】巫而祷之，弗禁【jìn】；谒【yè】医而攻之，弗已【yǐ】。鲁【lǔ】有儒生自媒能治之，华【huá】子之妻子以居产之半请其方。儒生曰：“此固非【fēi】封【fēng】兆之所占，非祈请之所祷，非药石【shí】之所攻。吾试化其心，变其虑，庶几其瘳乎！”于是试露之，而【ér】求【qiú】衣；饥之，而求食；幽之【zhī】，而求明。儒【rú】生欣然告其子曰：“疾可已也。然吾之方密【mì】，传【chuán】世不以告人。试屏左右，独与居室【shì】七【qī】曰。”从之。莫知其所【suǒ】施为【wéi】也，而积年之疾一朝【cháo】都除【chú】。华【huá】子既悟，乃大怒，黜妻【qī】罚子，操戈逐儒生。宋人执而问其【qí】以。华【huá】子曰：“曩吾忘【wàng】也，荡【dàng】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。今【jīn】顿识既往，数十年来【lái】存亡、得失、哀【āi】乐【lè】、好恶，扰扰万绪起【qǐ】矣。吾恐将来之存亡、得失、哀乐【lè】、好恶【è】之乱吾【wú】心如此【cǐ】也，须【xū】臾之【zhī】忘；可复得乎【hū】？”子贡闻而怪之，以告孔子。孔【kǒng】子曰：“此非【fēi】汝所【suǒ】及乎！”顾谓【wèi】颜【yán】回【huí】纪之。

　　秦人【rén】逄氏有【yǒu】子，少而惠【huì】，及壮而有迷罔之疾。闻【wén】歌以【yǐ】为哭【kū】，视白以【yǐ】为黑，飨【xiǎng】香以为朽，尝甘以为【wéi】苦，行非以为是：意之【zhī】所之，天地、四方【fāng】，水火、寒【hán】暑，无【wú】不倒错者焉。杨【yáng】氏告其父曰：“鲁之君子多术艺【yì】，将能已【yǐ】乎【hū】？汝奚不访焉？”其父之鲁，过陈，遇老【lǎo】聃，因告其子之证【zhèng】。老聃曰：“汝庸知汝子之迷乎？今【jīn】天下之人皆惑【huò】于是非，昏于利害。同疾者多，固莫【mò】有【yǒu】觉【jiào】者。且【qiě】一【yī】身之迷不【bú】足倾一【yī】家【jiā】，一【yī】家之迷不足倾【qīng】一【yī】乡，一乡之【zhī】迷不足倾【qīng】一国，一【yī】国【guó】之迷不足倾【qīng】天下。天下尽【jìn】迷，孰倾之哉？向使天下之人其心尽如汝子，汝则反迷矣。哀乐、声色、臭味、是非，孰能【néng】正【zhèng】之？且吾之此言未必【bì】非【fēi】迷，而况【kuàng】鲁之君子，迷之邮【yóu】者，焉能解【jiě】人之迷哉？荣汝之粮，不【bú】若遄归也。”

　　燕人【rén】生于燕，长于楚【chǔ】，及【jí】老而还本国。过晋国【guó】，同行者诳之；指城曰：“此燕国之城【chéng】。”其人愀【qiǎo】然【rán】变容。指社曰【yuē】：“此若【ruò】里之社。”乃谓然而叹。指舍曰：“此【cǐ】若先人【rén】之庐。”乃涓然而泣。指垅曰：“此若先人【rén】之冢。”其人哭【kū】不自【zì】禁。同行【háng】者哑然大笑，曰：“予昔【xī】给若，此晋国耳。”其【qí】人【rén】大惭【cán】。及至燕【yàn】，真【zhēn】见燕国之城社，真见先人之庐冢，悲心更微【wēi】。

译文及注释

　　周穆王时，最西【xī】方的国【guó】家【jiā】有【yǒu】个能幻化的人【rén】来到中国，他能【néng】进入【rù】水火之中，穿过金属岩石，能翻倒【dǎo】山【shān】河，移动【dòng】城市，悬在空中不会坠落，碰到实物不被【bèi】阻【zǔ】碍，千变万化，无【wú】穷无尽【jìn】，既能改【gǎi】变事物的形状，又能改变人的思虑【lǜ】。穆王对他【tā】像天神一样【yàng】的【de】尊敬，像【xiàng】国君一样的【de】侍奉，把自【zì】己的寝宫【gōng】让出来让他居住，用祭把【bǎ】神灵的膳食【shí】给他吃喝【hē】，选择美【měi】丽的女子乐队供他娱乐。可是这个幻化【huà】人却认为【wéi】穆王的宫殿太低太【tài】差不可以居住，穆【mù】王的膳食【shí】又腥【xīng】又臭不可以【yǐ】享用，穆王的嫔妃又羶又丑不可以亲近。于是穆王便【biàn】为他另筑宫殿，土木建筑、雕梁画【huà】栋，以至于到【dào】了不能再巧妙【miào】的程度。穆王【wáng】把【bǎ】府库的钱财【cái】全部耗尽，才【cái】把楼台建成。楼台高达八千尺，比终南山【shān】还要高，称作中天【tiān】之台，挑选郑国和【hé】卫国美【měi】丽而苗条的女子，体【tǐ】洒【sǎ】香水，修【xiū】饰娥眉【méi】，戴上首饰【shì】耳环，穿上东阿的【de】细布，拖上齐国的绢绸，涂脂抹粉【fěn】，描眉画唇，佩珠玉，戴手镯【zhuó】，再带上各【gè】种香草去充满这座楼台，演奏《承云》、《六【liù】莹【yíng】》、《九韶》、《晨露》等动听的音乐【lè】使他【tā】快【kuài】乐【lè】，每【měi】月送去最美的衣【yī】服，每【měi】天送上最美的膳食。可是那位幻化人还不【bú】高兴，不得已【yǐ】才【cái】进去。没【méi】住多久【jiǔ】，他【tā】邀请穆王一同出【chū】去游【yóu】玩。穆王拉着他【tā】的【de】衣袖，便腾云而【ér】上，到天【tiān】的中央才停【tíng】下来【lái】。接着便到了幻化人的宫殿。幻【huàn】化人的宫殿用金银建筑，以珠玉装【zhuāng】饰，在白云与【yǔ】雷【léi】雨之上，不知道它下面以什【shí】么为依托，看【kàn】上去好像是屯【tún】留在【zài】白云之中。耳朵听到的，眼睛看到的，鼻【bí】子闻到【dào】的，口舌尝到的，都是人【rén】间所没有的东【dōng】西。穆【mù】王真以为到了清都、紫微、钧【jun1】天、广乐这些天帝所居住的地方。穆王低【dī】下【xià】头往地面上【shàng】看去，见自己的宫殿【diàn】楼台简直像累起【qǐ】来的【de】上【shàng】块和堆起来的【de】茅草。穆王自己觉得【dé】即使在这里【lǐ】住上几十【shí】年也不会想【xiǎng】念自【zì】己的国家的。幻【huàn】化人又请穆王一同游玩。所【suǒ】到之处，抬【tái】头看不见【jiàn】太阳【yáng】月亮，低头看【kàn】不【bú】见江河海洋。光【guāng】影照【zhào】来【lái】，穆王眼花缭【liáo】乱看不清【qīng】楚；音【yīn】响传来【lái】，穆王耳鸣声乱听不明白【bái】。百骸六脏，全【quán】都颤抖而不能平静。意【yì】志昏迷，精【jīng】神丧失，于是请求幻化人带他回去。幻化【huà】人推了一把【bǎ】，穆王好像【xiàng】跌【diē】落到了虚空之中。醒来以后，还是坐在【zài】原来【lái】的地方【fāng】，左右【yòu】还是原来侍候他的【de】人。看【kàn】看眼前的东西，那【nà】水酒是刚倒出来的，菜肴是刚烧好的。穆王【wáng】问【wèn】左【zuǒ】右：“我刚才是从哪里来的？”左右的人说：“大王不过【guò】是默默地待了一【yī】会儿。”从此穆王精【jīng】神恍愧【kuì】了三个月才【cái】恢复【fù】正【zhèng】常。再【zài】问幻化人。幻化人说：“我与大王【wáng】的精神出去【qù】游玩罢了，形体何尝移动过呢？而且您在天【tiān】上居住的宫殿，与【yǔ】大王的宫【gōng】殿【diàn】有什么不同呢？您在天上游【yóu】玩【wán】的【de】花园，与【yǔ】大王的花【huā】园有什么不同呢？大【dà】王【wáng】习【xí】惯了经常看到的东西，对暂时的变化感到怀【huái】疑。其实即使是【shì】最大的【de】变化，无论是慢一点的变化还是快一点的变【biàn】化，哪能【néng】都如实地【dì】描绘出来呢？”穆【mù】王十分【fèn】高兴，从此【cǐ】不过问国【guó】家大事【shì】，不【bú】亲近大【dà】臣【chén】与嫔妃，毫【háo】无顾忌地到【dào】遥远的地方【fāng】去游玩，他下令用天下最好的八种骏马来驾车【chē】，右边的服马叫骅骝，左边的服马叫【jiào】绿耳，右边的骏马叫赤骥【jì】，左边的骖马叫白牺。穆王【wáng】的马车由造父【fù】驾驭，泰丙为车右。随从的马车，右边的服马叫渠黄【huáng】，左边的服马叫踰轮，左边的【de】骖马【mǎ】叫盗骊，右边的骏【jun4】马叫山子【zǐ】，由【yóu】柏夭主车【chē】，参百驾驭【yù】，奔【bēn】戎为车右。驰【chí】驱【qū】了一千【qiān】里，到了【le】巨蒐氏的国家【jiā】。巨蒐【sōu】氏于是献上白鹄【hú】的【de】血液供穆王饮用【yòng】，准备牛【niú】马的乳汁【zhī】给穆王【wáng】洗脚，并【bìng】供奉所有乘车与驾【jià】车的人。吃【chī】喝【hē】以【yǐ】后继续前进，又歇宿在【zài】崑【kūn】 山【shān】的弯【wān】曲处，赤水的北面。第二天便【biàn】登上了崑 山巅，观览了黄帝的宫【gōng】殿，并修缮整新，以传于后世。随后又成【chéng】西王母的【de】贵宾，在瑶池上宴【yàn】饮。西王母为【wéi】穆王【wáng】朗诵歌谣，穆王也跟着唱【chàng】和，歌辞都很悲哀【āi】。后【hòu】来【lái】又观【guān】赏【shǎng】了【le】太【tài】阳入山的情景，一天走了一万里。穆王于是叹道【dào】：“哎呀！我【wǒ】不修养道德【dé】而只知道享乐，后世的人恐怕要【yào】谴【qiǎn】责我的【de】罪过了吧！”穆王难道是神人吗？在一生中享尽【jìn】了【le】快【kuài】乐，仍然活了【le】一百岁【suì】才死，当时的人【rén】们还以为他升天【tiān】了呢。

　　老成子【zǐ】向尹【yǐn】文【wén】先生学习【xí】幻化【huà】之术，尹文先生三年【nián】都没有【yǒu】告诉他。老成子请问自【zì】己错在【zài】哪里，并【bìng】要【yào】求退学【xué】。尹文先生向他作揖，引他进【jìn】入【rù】室内，叫左右的【de】人【rén】离开房间后对他【tā】说：“过去老聃往西边去，回头告【gào】诉我说：一切有生命的气，一切有形状的物【wù】，都是虚幻的。创【chuàng】造万物的开始，阴阳之气的变化【huà】，叫【jiào】做生，叫做【zuò】死。懂得这个规律【lǜ】而顺【shùn】应这种变化，根据具体情形而推【tuī】移变易的，叫【jiào】做化，叫做幻。创【chuàng】造万物的技巧微妙，功夫【fū】高深【shēn】，本来就难【nán】以全部了解，难以完全【quán】把握。根据具体情形变【biàn】易的技巧明显，功夫低浅，所以随时发【fā】生，又随【suí】时消灭【miè】。懂得【dé】了幻化【huà】与生死没【méi】有什么不【bú】同，才可以学习幻化【huà】之术。我和你【nǐ】也在幻化着，为什么【me】一定要再学呢？”老成【chéng】子【zǐ】回去后，根据尹【yǐn】先生的话深思了三个月【yuè】，于【yú】是能自由自在地时【shí】隐时现，又【yòu】能翻交【jiāo】四季，使冬天【tiān】打雷，夏天结【jié】冰，使飞鸟在地上【shàng】走，走兽在天上飞。但终【zhōng】生没有把【bǎ】这些法术写【xiě】成书，因而后世没有传下来。列子先生说：“善于幻化的人【rén】，他【tā】的道术隐秘而平常【cháng】，他的功绩与一般人相同。五【wǔ】帝的德行，三王【wáng】的功【gōng】绩【jì】，不【bú】一【yī】定都是由智慧和勇【yǒng】力【lì】而来，也许【xǔ】是由【yóu】幻化来完成的，谁能【néng】推测到呢？”

　　醒有八种征【zhēng】兆，梦【mèng】有六种原因。什【shí】么是八种征兆？一是【shì】在重【chóng】复【fù】过去的事情，二【èr】是在做新的事情，三是有所收获，四【sì】是【shì】有所丧失，五是有所悲哀，六是有【yǒu】所喜悦，七是即将新生，八是即将死亡。这八种征兆，都是形体所接触的事【shì】情。什【shí】么是六种原因？一是平时自然而然的【de】梦，二【èr】是因惊愕而【ér】致梦，三【sān】是因思虑而致梦，四是因【yīn】醒悟而致【zhì】梦，五是【shì】因高兴而致梦，六是因畏惧而【ér】致【zhì】梦。这【zhè】六【liù】种原因【yīn】，都是精【jīng】神所交接的事情。不懂【dǒng】得神【shén】感【gǎn】事变所【suǒ】引起的原因的【de】人，事【shì】情发生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；懂得【dé】神感事【shì】变所引【yǐn】起的原因的人，事情一发生便明白是怎么回事【shì】。明白是怎么回事，便无所畏惧【jù】。一【yī】个人体魄的充【chōng】实、空虚、亏损、增强，都【dōu】与天【tiān】地相通，与【yǔ】外物相应。所以阴气过于旺盛，就会梦见过大河【hé】而恐惧；阳气过于旺【wàng】盛【shèng】，就【jiù】会【huì】梦见【jiàn】过大【dà】火而被烧的；阴阳【yáng】二气都过于旺盛，就会梦见【jiàn】生死【sǐ】残杀。吃是太饱会梦见给别人财【cái】物，没有吃饱会梦见【jiàn】夺取别人财【cái】物。所以以元气浮虚【xū】为病症的，就会梦见身体飞扬【yáng】；以元气沉实力病症【zhèng】的就会梦见身体被淹埋。枕着带子睡【shuì】觉【jiào】会梦【mèng】见【jiàn】蛇【shé】，飞鸟衔住头发会梦见飞升。天气【qì】将阴【yīn】会梦见大【dà】火【huǒ】，身【shēn】体将病【bìng】会梦【mèng】见吃【chī】饭。喝了酒以后会在【zài】梦【mèng】中忧愁，唱歌【gē】跳舞以后会在梦中哭泣【qì】。列【liè】子说：“精神与事物相【xiàng】遇便成为【wéi】梦【mèng】，形体与事物接触便成为事。所以白【bái】天【tiān】思虑与夜间做梦，都是精神与【yǔ】形体【tǐ】遇到某些【xiē】事物的缘故。因此精神凝结在【zài】一点【diǎn】上的【de】人，白天【tiān】不【bú】会思【sī】虑，夜间也不会做梦【mèng】。真正清【qīng】醒【xǐng】的人不用语【yǔ】言【yán】，真在做梦的人【rén】并不通达【dá】，只是随【suí】着事物的变化而变化往来【lái】。古【gǔ】代【dài】的【de】真人【rén】，醒着的时候连自己也忘记了，睡眠的时候不会做梦，难道是虚【xū】假【jiǎ】的【de】话吗？”

　　最西方【fāng】的南角有个国家【jiā】，不知道与哪些国家接壤【rǎng】，名叫【jiào】古莽之国。阴气和阳气不【bú】相交接【jiē】，因而冬天与夏天没有分别；太阳与【yǔ】月亮的光芒照耀不到，因而白天与黑夜没有分别。那【nà】里【lǐ】的百【bǎi】姓不【bú】吃饭、不【bú】穿衣，睡眠很多。五十天一醒，以梦中的所作所 93 为【wéi】为真实，以【yǐ】醒时的【de】所见【jiàn】所闻力虚妄。四【sì】海【hǎi】的【de】中【zhōng】央叫中国，横【héng】跨【kuà】大河南【nán】北，超越岱岳【yuè】东【dōng】西，有一万余里【lǐ】见方。这里的阴阳二气的比例分明，因而【ér】一个时【shí】期寒【hán】冷，一个时期【qī】炎【yán】热；昏暗与明【míng】亮的职【zhí】分【fèn】明确【què】，因而一段时【shí】间是白天，一段时间是黑【hēi】夜【yè】。这【zhè】里的百姓有的聪明，有的愚昧。万物滋养【yǎng】繁殖【zhí】，才【cái】艺多种多样。有君主与臣民的互相抉助，用礼【lǐ】仪与【yǔ】法律来【lái】共同维持，他们的言论【lùn】与作为不可以数字统计。一段时间【jiān】醒着，一段时间睡着，认为醒时的所作所为为真实，以【yǐ】梦中的【de】所见所闻为虚妄。最东方的北角有个国【guó】家叫阜落【luò】之国。那【nà】里【lǐ】的土地【dì】之【zhī】气非常寒冷【lěng】，只能照到一点【diǎn】太阳与月亮的余光。那【nà】里的土地不长庄【zhuāng】稼【jià】，老【lǎo】百姓只能吃草根【gēn】与【yǔ】树木的果实，并【bìng】且【qiě】不知道用【yòng】火烧了【le】以后再吃，性情【qíng】刚强【qiáng】凶悍，强大【dà】的欺凌弱小的，崇尚胜利而不崇尚【shàng】礼仪，跑步与走【zǒu】路的【de】时间多，休息【xī】的时间少，经常醒【xǐng】着而不睡【shuì】眠。

　　周【zhōu】朝【cháo】有个【gè】姓尹的人【rén】大力【lì】添置【zhì】家【jiā】产【chǎn】，在他手下服【fú】役的人从清晨到黄昏都不得休息。有个老役【yì】夫的筋力已经消耗干【gàn】净了，仍然不停地被【bèi】使【shǐ】唤，白天呻吟【yín】呼喊着干【gàn】活，黑夜昏沉【chén】疲惫【bèi】地熟睡。由【yóu】于精神【shén】恍惚散【sàn】漫，每天夜里都梦见自己当了国【guó】君，地位在百姓【xìng】之上，总揽一国大【dà】事，在【zài】宫殿花园中游【yóu】玩饮【yǐn】宴，想干什么【me】就干什么，快【kuài】乐无比。醒【xǐng】来后继【jì】续服役。有【yǒu】人【rén】安【ān】慰他【tā】过于勤苦，老役夫说：“人一生活一【yī】百年，白天与黑【hēi】夜各有【yǒu】一【yī】半。我白天做奴仆，苦是苦了，但黑夜【yè】做国君，则快乐【lè】无比。有什么可怨恨的呢？”姓尹的一心经营世【shì】间俗事【shì】，思虑集【jí】中在家业上，心灵与形体都很疲劳，黑夜也昏沉【chén】疲惫而睡，每天夜里梦见【jiàn】自己当了奴【nú】仆，奔走服役，什么活都干，挨骂【mà】挨打，什么【me】罪都受。睡眠中【zhōng】呻吟【yín】呼【hū】喊，一【yī】直【zhí】到天亮才停止。姓尹的以此【cǐ】为苦【kǔ】，便去询【xún】问他的朋友。朋友说：“你的地位足【zú】以使你荣耀，你的财产用也用不完，超【chāo】过别【bié】人很多很【hěn】多了。黑夜梦见做【zuò】了奴仆，这【zhè】一苦一乐的循环往复【fù】，是一般的自然【rán】规律。你想在醒时与【yǔ】梦中都很快乐【lè】，怎【zěn】么能得【dé】到呢？”姓尹的听了他朋友的话，便放宽【kuān】了役夫所做的工程【chéng】的期限，减少了自己苦心思虑的事【shì】情【qíng】，他和役夫的苦也就都减【jiǎn】轻【qīng】了。

　　郑国有个人在【zài】野外砍【kǎn】柴，碰到一只受了【le】惊的【de】鹿，便【biàn】迎上去把【bǎ】它打死了。他怕别【bié】人看见，便急急【jí】忙忙把鹿藏在没有水的池塘里，并用砍【kǎn】下的【de】柴覆【fù】盖好，高【gāo】兴得不得【dé】了。过了一会【huì】儿，他忘了【le】藏【cáng】鹿的地【dì】方，便以为【wéi】刚才是做了个梦，一【yī】路上【shàng】念叨这件【jiàn】事。路旁【páng】有个人【rén】听说【shuō】此事，便按照他的话把【bǎ】鹿取【qǔ】走了。回去以后，告诉【sù】妻【qī】子【zǐ】说【shuō】：“刚才有个砍【kǎn】柴人梦【mèng】见得到了鹿【lù】而不知【zhī】道在【zài】什么地【dì】方，我现在得到了，他做的梦简直和真的一【yī】样。”妻子说：“是 97 不是你梦见砍【kǎn】柴人得到了鹿呢？难道真【zhēn】有那个砍【kǎn】柴人【rén】吗【ma】？现在你真【zhēn】的得到【dào】了鹿，是你【nǐ】的【de】梦成【chéng】了真吗【ma】？”丈夫说：“我真的得到了鹿，哪里用得着【zhe】搞清楚是他做【zuò】梦还是我【wǒ】做梦呢？”砍柴【chái】人【rén】回去后，不甘心丢失了鹿【lù】。夜里真【zhēn】的梦【mèng】到了藏鹿的【de】地方，并且【qiě】梦见了得到鹿【lù】的人。天一亮，他就按照【zhào】梦中的线索找到了取【qǔ】鹿的人的【de】家里【lǐ】。于是两人为争这只【zhī】鹿而吵起来，告到了法官那里。法官说：“你最初真的得到了鹿，却胡说是梦；明明是在梦中得到了鹿，又胡【hú】说是真实的。他是【shì】真【zhēn】的取走【zǒu】了你的鹿，你要和他争这【zhè】只鹿。他妻子又说他是【shì】在梦【mèng】中【zhōng】认为鹿是别人的【de】，并没有什么人得到过这只鹿。现在只有这【zhè】只【zhī】鹿【lù】，请你们平分了【le】吧！”这事【shì】被郑国的国【guó】君知【zhī】道了。国君说：“唉！这法官也是在梦中让他们分鹿的【de】吧？”为此他【tā】询问宰【zǎi】相。宰【zǎi】相说：“是梦不是梦【mèng】，这是我无法分【fèn】辨的事情。如果【guǒ】要分辨是醒还【hái】是梦，只有黄帝和【hé】孔丘才行。现在没有黄帝【dì】与孔丘，谁还【hái】能【néng】分辨呢？姑且听信法官的裁决算了。”

　　宋【sòng】国阳里的华子中年时得了健【jiàn】忘症【zhèng】，早晨【chén】拿的【de】东西到晚【wǎn】上就忘【wàng】了【le】，晚上放下的【de】东西到【dào】早晨就忘了；在路上忘记走【zǒu】路，在【zài】家里忘记坐下【xià】；不知【zhī】道先后，不知道今古。全【quán】家都【dōu】为他苦恼。请史官来占【zhàn】卜，不【bú】能灵验；请巫师来【lái】祈祷，没有【yǒu】效果；请医生来诊治，也不见好转。鲁国有个【gè】儒生自我推荐说能治好【hǎo】他的病，华子的妻子和【hé】儿女以家产的一半作为报【bào】酬，请【qǐng】他【tā】开【kāi】药方。儒生 99 说：“这种病本【běn】来就不是算卦龟卜所能占验，不是祈祷【dǎo】请求所能【néng】生效【xiào】，不是药物针灸所能诊治的。我试试变【biàn】化他的心灵【líng】，改换他的思【sī】虑，也许能够治【zhì】好。”于是试着脱【tuō】掉他的衣服，他便去【qù】寻【xún】找衣服；不给他吃【chī】饭，他【tā】便去寻找食物；把他关在黑暗处，他便去寻找【zhǎo】光【guāng】明。儒生【shēng】高【gāo】兴地告诉他的儿子说：“病可以治【zhì】好了。但我的方法秘密，只传【chuán】子孙不告诉旁人。请其【qí】他【tā】人回【huí】避【bì】一下，让我【wǒ】单【dān】独和他在室内【nèi】待【dài】七天。”大家按他的要求办了。没【méi】有【yǒu】人【rén】知道【dào】儒生干【gàn】了些什么，而华子【zǐ】多年积【jī】累起来的病突然全都除【chú】去了。华子清【qīng】醒以后，便大发【fā】雷霆，废黜妻子，惩罚【fá】儿【ér】子，并拿【ná】起戈矛【máo】驱逐儒生。宋国人把他捉住并问他【tā】为什【shí】么这样做【zuò】。华子说：“过去我健忘，脑子里【lǐ】空空荡荡【dàng】不【bú】知道天地是有还是【shì】无。现在突然明白了过去的一切，数十【shí】年【nián】来的存亡、得失、哀【āi】乐【lè】、好恶，千头万绪【xù】纷纷扰扰全部出现【xiàn】了【le】。我害怕将来的存亡、得失、哀乐、好恶还像这样扰乱我的心，再求片【piàn】刻的淡忘，还能得到吗？”子贡听说后感【gǎn】到奇怪，把这事【shì】告诉了孔【kǒng】子【zǐ】。孔子说：“这【zhè】不是你所能懂得【dé】的啊！”回头【tóu】叫【jiào】颜回把此事记录下【xià】来。

　　秦国的逢氏有个小孩，小时候很聪明，长大以【yǐ】后却得了迷糊的病症【zhèng】。听到唱歌【gē】以为是哭泣，看【kàn】到白色以为是【shì】黑色【sè】，闻到香气以为是臭气【qì】，尝到甜昧以为是苦味，做错了事【shì】却以为【wéi】是【shì】正确【què】。意【yì】识所到【dào】的地方，无论是天地、四方、水【shuǐ】火、寒暑，没有【yǒu】不颠【diān】倒错乱的。一【yī】个【gè】姓杨的告诉【sù】这个孩子的父亲说：“鲁国的君子多【duō】才多艺【yì】，可能能【néng】治好吧！你为么不【bú】去拜访呢？”孩子【zǐ】的父亲【qīn】去了鲁【lǔ】国，当路过【guò】陈国时，碰【pèng】到了老聃，便告诉他儿【ér】子【zǐ】的病症。老【lǎo】聃说：“你的愚昧哪【nǎ】里能【néng】知道你儿【ér】子的迷糊？现在天下的人对什么为是、什么【me】为非搞不清楚【chǔ】，对【duì】什【shí】么【me】是利【lì】、什么是害【hài】糊里糊涂，害这种病【bìng】的【de】人很多，本【běn】来就没有清醒的人【rén】。而且一【yī】个人迷糊并【bìng】不能【néng】使【shǐ】一家倾覆，一家人迷糊并【bìng】不能使【shǐ】一乡倾覆，一乡人迷糊并不能使一国倾覆，一国人迷糊并不能使天下倾【qīng】覆。天下【xià】人都【dōu】迷糊，谁能纠正呢？如果使天下人的【de】心都像【xiàng】你儿子的话，那么你【nǐ】就反【fǎn】而【ér】是迷糊的人了，那哀乐、声色、气味、是非，又有【yǒu】谁能纠正呢【ne】？我这些话未必不【bú】是迷糊的表现【xiàn】，更何况鲁国的君子们都是迷糊得最厉害的【de】人，又怎【zěn】么能【néng】解【jiě】开别人的迷糊呢？不如担着你的【de】粮食【shí】，赶快回去吧！”

　　燕国有个【gè】人出生【shēng】在燕【yàn】国【guó】，生长在楚国，到老年才回本国【guó】去。路过晋国时，同行的人欺骗他，指着【zhe】城墙说：“这是燕【yàn】国的城墙。”那人凄怆地改【gǎi】变了面容。同行的【de】人指【zhǐ】着【zhe】土【tǔ】地庙说：“这【zhè】是【shì】你那【nà】个地方的土【tǔ】地【dì】庙。”那【nà】人长叹了一【yī】声。同行的人【rén】指着房屋说：“这是你的先【xiān】人的房屋。”那人流着眼泪哭【kū】了起【qǐ】来。同行的【de】人指【zhǐ】着坟墓说：“这是你先人的墓地【dì】。”那人禁不【bú】住大哭【kū】起【qǐ】来。同【tóng】行的人失声大笑说：“我刚才是在欺骗你，这是晋国啊！”那人大为惭愧。等【děng】到了燕国，真的【de】见到了燕国的【de】城墙和【hé】土地庙，真的见到【dào】先人的房屋和墓地时，悲伤的心情【qíng】便少了。

参考资料：
1、佚名.360doc.http://www.360doc.com/content/11/0802/19/81932_137493714.s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