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诗

　　全诗清晰地显现出三个层次。

　　首四句总写秋日的节侯特点及【jí】其在【zài】人们【men】心理上【shàng】的反映。前二句首先写出秋【qiū】天【tiān】的【de】一派【pài】肃杀之气。“仲秋【qiū】月【yuè】”就【jiù】是农历八【bā】月，是典型的秋日，此时天气转凉，霜露渐起【qǐ】，百物凋零，所以冠以“萧瑟”二【èr】字。“飂【liù】戾风云高”是说此时节【jiē】云淡天高【gāo】，秋风阵阵。“飂戾”就是风声。如此萧瑟【sè】的节候自然会在人们的心【xīn】理上产生感应：住在山【shān】中的人【rén】会首先感到这【zhè】时【shí】序的【de】变化；远行在外的【de】人很容易【yì】产【chǎn】生凄凉之感【gǎn】、思【sī】家之念，以至于要放声唱歌来舒散心中【zhōng】的【de】愁闷。这【zhè】一层写出了对【duì】秋【qiū】日的总体【tǐ】印象，为【wéi】后面的具体描写秋景张本【běn】。

　　接下六句为第二层意思，写自身所感到的节候变【biàn】化。“疏林积凉风，虚岫结凝【níng】霄”，是说稀疏的树林中不断地刮【guā】起冷风，空荡荡的山峦【luán】上聚【jù】集着【zhe】浓云【yún】，这是山林【lín】中的变化。“湛露洒庭【tíng】林，密叶【yè】辞荣条”是说【shuō】浓重的露水洒落【luò】在庭院中的树上【shàng】，繁密的【de】叶子就从茂盛的枝条【tiáo】上落下【xià】，这是庭院【yuàn】中【zhōng】的【de】变化。这种无情【qíng】的肃杀之气虽说无可抗【kàng】拒【jù】，但在受其摧残的时间和程【chéng】度上，各种景物是不相同的，那是它们【men】各【gè】自的【de】品质和抗御能力不一样，所以紧接着补了两句【jù】：菌是一种寿命极短的植物，《庄子》上曾说过“朝【cháo】菌不知晦朔【shuò】”，所以【yǐ】作【zuò】者抚【fǔ】之而生悲。苍松不怕寒冷【lěng】，秋气无损于它【tā】，所以作者【zhě】不禁要攀其【qí】枝叶，投以羡慕的【de】眼光。这一层写的虽是【shì】眼【yǎn】前常见【jiàn】景物，刻画【huà】却是精【jīng】细而【ér】鲜明的，而且诗人还【hái】为【wéi】之动了悲、羡之【zhī】情，足见【jiàn】他并没有用哲人的冰冷【lěng】目光去静【jìng】观这种“时变”，而是饱含着诗人的感【gǎn】情去【qù】体察【chá】的，也就是说诗人是以热呼【hū】呼的心【xīn】肠描绘出【chū】这秋日【rì】的凄【qī】清【qīng】画面的，所【suǒ】以其间【jiān】充溢着浓郁【yù】的诗意。

　　松柏是高洁【jié】品质的【de】象征，上句诗【shī】人既有羡于松，虽是写【xiě】景【jǐng】，但【dàn】个人志趣已经流【liú】露，后【hòu】四句遂【suí】顺调转入抒【shū】写自【zì】己的情志。“垂纶【lún】在林【lín】野，交情远市朝”，是说：在【zài】这秋天【tiān】的日子里【lǐ】，大【dà】自然尽管如此萧瑟，我还是愿意投身于它的怀抱，远远地来到林边野外钓鱼，与【yǔ】朝廷、市场这些【xiē】争名争利的场所断绝联系。为【wéi】什么要【yào】如此【cǐ】呢？因为“淡然古怀心，濠上岂伊遥”，意思是【shì】说：只要【yào】把纷繁的【de】世界看得【dé】淡漠【mò】，无求于人【rén】，无苛于己，保持着远古【gǔ】人的【de】心胸，那我们离无为自适的【de】境界【jiè】也就【jiù】不远了。“濠上”一【yī】典出于《庄子》的《秋水》篇【piān】，其中写庄子与惠施在濠上（在今安徽凤阳）闲游，看到鲦鱼从容出游，因而引起了【le】鱼究竟知不知【zhī】道【dào】快乐的一番辩论，后世就把濠上【shàng】指代逍遥闲游的地方，把【bǎ】崇尚老庄就说成是濠【háo】上之风。此二句是谈玄论虚之词，也是全【quán】篇的旨归【guī】。道家认为一切礼乐道德等社会规范，以【yǐ】及人们有【yǒu】组【zǔ】织的行动与交【jiāo】往都是对人的自然【rán】本【běn】性的扼杀，所【suǒ】以他【tā】们【men】要摆脱【tuō】一切【qiē】制度与文明【míng】的束缚，把任情适【shì】性【xìng】、归真返朴【pǔ】当作终身【shēn】追求的目【mù】标。这里颂扬的【de】也【yě】就是这种精神【shén】。

　　孙绰此诗虽也涉及玄理【lǐ】，却并不淡然寡味。首先，作者是【shì】在对秋日景象的【de】描绘【huì】和【hé】由此而产生【shēng】的【de】悲、羡之【zhī】情上【shàng】引出对濠上之风的颂扬的，这是【shì】诗歌艺术上【shàng】常用【yòng】的讽咏【yǒng】比兴法，因此【cǐ】自【zì】然也具【jù】有艺术感【gǎn】染【rǎn】力。其次，此诗所涉及的玄理，并非阐释道家的具体教义，仅仅是表明【míng】一种归依道风的感情，而表现【xiàn】感情乃【nǎi】是【shì】诗歌的天职【zhí】，诗【shī】情【qíng】诗味即由此【cǐ】出【chū】，这也是此诗不乏诗味的【de】原因。

　　当然，此诗虽也【yě】较多地写了山水风【fēng】景，林野秋色，但【dàn】因为它既【jì】未以游览作为【wéi】描【miáo】写景【jǐng】物的过程和手段，也没【méi】有把自【zì】然景物作为美感【gǎn】观照【zhào】的主位对象，所【suǒ】以【yǐ】它仍属于玄【xuán】言诗，还【hái】不是一首山水诗。但是，孙绰本人是爱好山水的【de】，描摹山水的本领也是【shì】高超的（例如【rú】其《天台山赋》就写得掷地有声），而且他“借山水以化其郁结”（《三月【yuè】三日兰亭诗【shī】序》），所【suǒ】以他诗中的【de】自然景【jǐng】物（包【bāo】括山水【shuǐ】），也就应当另眼相看【kàn】了。此【cǐ】诗【shī】借秋【qiū】日景物【wù】来表明其向往濠上之风，也就【jiù】是为了化解其胸中郁【yù】结【jié】，这与“老庄【zhuāng】告退”后兴起的山水诗有着共【gòng】同之【zhī】处。更明【míng】确地说，被称为【wéi】空洞虚泛【fàn】的玄学，却也有其注重自然之道【dào】、注重【chóng】人与【yǔ】自然相和谐的一面。作为【wéi】玄学的诗歌形式【shì】的玄言诗，因而也有其注重从自然——山水之中体悟【wù】玄【xuán】理，亦即企图让自【zì】然景【jǐng】物与人的【de】思想取得和【hé】谐【xié】的【de】倾向。正是这个倾向的不【bú】断发展延伸，才终于有了以山【shān】水为【wéi】重【chóng】头、而【ér】玄理退居为“尾【wěi】巴”的山水诗。孙绰此【cǐ】诗中，阐明玄【xuán】理虽【suī】然还【hái】是诗的主要目的【de】，但谈玄在篇幅【fú】上已是“尾巴【bā】”了。因此，如【rú】果说此诗包【bāo】含着【zhe】山水诗的【de】某些因素【sù】或萌【méng】芽，应【yīng】该是符合实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