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日和韩魏公

　　此诗作于英宗治平（1065）重阳【yáng】节。十年【nián】前，苏洵【xún】四十八【bā】岁，自【zì】蜀入京，受到名臣韩【hán】琦、欧阳修的奖誉、荐举，但一直未得到朝廷重【chóng】用。十年【nián】后【hòu】的【de】重阳【yáng】佳节应邀参加韩琦的家宴，席间韩琦赋【fù】《乙巳重阳》诗，苏洵【xún】当晚回【huí】来【lái】后便写下了这首诗。

　　首联从【cóng】多年来他们的交【jiāo】游，一直写到这【zhè】天的宴会【huì】，语言高度概括，内涵十分丰富【fù】。苏洵于1056年（嘉祐元年）持益【yì】州张方平、雅州【zhōu】雷简夫的推【tuī】荐【jiàn】信赴京谒见韩【hán】琦、欧阳修等【děng】名流重【chóng】臣，从此【cǐ】成了他【tā】们的座上客。时苏洵已四十八岁，年近半百，故说“晚岁登门”。雷简夫【fū】称苏洵为“王【wáng】佐才”、“帝王师”，苏洵实际上也是以此自【zì】居的【de】，而这里却自称【chēng】“不才”，且【qiě】冠以【yǐ】“最”字【zì】，并以自已【yǐ】的那【nà】“萧【xiāo】萧【xiāo】华发”同韩【hán】琦宴【yàn】上的闪闪金罍（酒器）相映衬，表面自【zì】谦，实际【jì】充满怀才不遇之感【gǎn】。

　　颔联又从【cóng】这天的宴会写到他五年来【lái】的虚度【dù】光阴。出【chū】句以“不堪”承【chéng】“最不【bú】才”，以【yǐ】“延东阁”承“金罍”，表【biǎo】示对韩琦宴请的谢意，诗人自【zì】谦中【zhōng】也【yě】含【hán】着牢骚。汉武帝时公孙弘自举【jǔ】贤良【liáng】，数年【nián】而至宰【zǎi】相，“于是起客馆，开东【dōng】阁以延贤【xián】人。”（《汉【hàn】书【shū】·公【gōng】孙弘传》）这里诗人【rén】即【jí】以公孙弘喻韩琦好【hǎo】贤而言自己不配这种礼遇【yù】。下句，诗【shī】人回答了“不堪”的原【yuán】因【yīn】：官卑位【wèi】低，不堪重用【yòng】。曲台指太常寺【sì】。因《礼【lǐ】记》有【yǒu】《曲礼》篇，故【gù】称专掌【zhǎng】礼仪制度的太常寺为“曲台”。苏洵【xún】在【zài】1061年（嘉祐六年）被命于太常寺修纂礼书，至赴宴时，刚完【wán】成《太常因革礼【lǐ】》一百卷，费时【shí】五年。苏【sū】洵以自【zì】己能辅助帝王的才能【néng】来做【zuò】这种【zhǒng】白首穷经的工作，深感虚度年华，用非所长，这集中表现在【zài】“闲”、“老【lǎo】”二字上。1056年（嘉祐元年【nián】），欧阳修荐苏洵于朝【cháo】廷，韩琦也【yě】以【yǐ】为可用，独富弼主张“姑少待之”（叶梦得【dé】《石林燕语》）。拖了两年，朝【cháo】廷【tíng】才召【zhào】苏洵试舍人院【yuàn】。苏洵拒绝【jué】赴试【shì】，朝【cháo】廷授以【yǐ】试秘书省校书郎，不久又以苏【sū】洵为霸州文安县（今属河北）主簿，编【biān】纂太【tài】常礼书【shū】，直至去世。“书虽成于百篇，爵不过于九品。”（《老苏先生会【huì】葬致语》）这就是【shì】诗人【rén】发出“闲伴【bàn】诸儒老【lǎo】曲台”的【de】深沉哀叹的原因。

　　颈【jǐng】联尤为【wéi】历代【dài】评论家所称赏。重阳节历来【lái】是人们【men】登【dēng】高赏菊，饮酒赋诗的好【hǎo】日子，但苏洵却在愁【chóu】里度过【guò】。“佳【jiā】”和“愁【chóu】”形成【chéng】鲜明的对比，而“久【jiǔ】”字更有丰【fēng】富的内容。苏洵【xún】在二十七岁以【yǐ】前“游荡不学”，不一定有“愁”。但从二十七岁开始，他发【fā】奋苦读，希望【wàng】有【yǒu】用于【yú】世，却【què】多次科【kē】考【kǎo】不第；后来【lái】，虽然名动【dòng】京师，却沉沦下【xià】僚，无法一【yī】展抱负。这【zhè】个“久”字至【zhì】少包【bāo】括了他【tā】三十年的不得志。他已五十【shí】七岁，很难再有所作【zuò】为。“偶傍【bàng】”，说明他平时已经很【hěn】少【shǎo】有雄心壮志【zhì】；“醉中”，说明未醉时已清醒感到【dào】壮【zhuàng】志难酬。但“傍”、“来”二【èr】字仍表现【xiàn】出“烈士暮年，壮心【xīn】不已”的豪情，“其【qí】意气尤不少衰”。（叶梦得《避暑录话》）

　　尾联【lián】以暮【mù】间归来，反复【fù】吟咏韩琦新诗作结，戛然而【ér】止【zhǐ】，余【yú】味无穷。韩琦《乙巳重阳》说：“苦厌繁机少【shǎo】适怀【huái】，欣逢重九【jiǔ】启【qǐ】宾罍。招贤敢并翘【qiào】材馆，乐事难追戏马台。藓布乱钱【qián】乘雨出，雁飞新【xīn】阵拂云来。何时【shí】得遇【yù】樽前菊，此日花随月令开。”韩琦诗中那【nà】种久【jiǔ】居高位、宾朋满【mǎn】座的富贵气，使苏洵更【gèng】感到自己“闲伴诸儒”的穷窘；韩琦志满【mǎn】意得之余的淡淡闲愁，更【gèng】激起了【le】苏洵壮志不酬的深沉【chén】哀怨。这【zhè】就是他越读韩琦新诗【shī】就越发【fā】难以【yǐ】入睡【shuì】的原【yuán】因。暮、雨、寒三【sān】字【zì】为全诗烘托【tuō】出一种昏【hūn】暗、凄【qī】冷的气氛，而“寒无睡”，“百【bǎi】遍开”更活画出这位“萧萧华发”的老人【rén】辗转反侧、夜【yè】不能【néng】寐的神【shén】情【qíng】。

　　叶梦得说：“明允诗不多见，然【rán】精深有味，语不徒发，……婉【wǎn】而【ér】不【bú】迫，哀而不伤，所作【zuò】自不必多【duō】也。”（《避暑录话》）这【zhè】一【yī】首诗在内容【róng】上“精深有味，语不徒发”，深刻反映了宋代失意文人【rén】的精神苦【kǔ】闷；艺术风【fēng】格上【shàng】也是“婉而不迫【pò】，哀而不【bú】伤”，含蓄蕴藉，耐【nài】人寻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