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为羌笛出塞声，使我三军泪如雨。

　　好【hǎo】男儿远去从军戍边【biān】，他们【men】从小就游历【lì】幽燕。个个爱在疆场上逞能，为取胜不把生【shēng】命依恋。厮杀时顽敌【dí】不敢上【shàng】前，胡须【xū】象猬毛直【zhí】竖【shù】满面。陇山黄云笼罩白云纷飞，不曾立过战功怎【zěn】想回归？有个辽东少妇【fù】妙【miào】龄十五，一【yī】向善【shàn】弹琵琶又善【shàn】歌舞。她用【yòng】羌笛【dí】吹奏出塞歌曲，吹得三军【jun1】将【jiāng】士【shì】泪挥【huī】如雨。

　　此诗题为“古意”，标明是一首【shǒu】拟古诗。开始六句，把【bǎ】一【yī】个在边疆从【cóng】军【jun1】的男儿【ér】描写得神【shén】形【xíng】毕【bì】肖，栩栩如生，活跃在读【dú】者【zhě】眼前【qián】。第一【yī】句“男儿【ér】”两【liǎng】字【zì】先给读者一个大丈夫的印象。第二句“少小幽燕客”，交代从事长【zhǎng】征的男儿是自【zì】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幽燕【yàn】一带人【rén】，为【wéi】下【xià】面描写他的刚勇犷悍【hàn】张本。这两句【jù】总【zǒng】领以下四句。他在马蹄之下与伙伴们打【dǎ】赌比输赢，从来【lái】就【jiù】不把七尺之躯看得【dé】那么重，所以一上【shàng】战【zhàn】场就奋勇杀敌，杀【shā】得敌人不敢向前。“赌胜马蹄【tí】下，由来轻七【qī】尺，杀人【rén】莫敢【gǎn】前【qián】”，这三句把男儿的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。这样一个【gè】男儿，谁都想见识见识【shí】吧！可是诗不【bú】可能如画那【nà】样，通体写出，只能【néng】抓【zhuā】特征。于【yú】是抓住【zhù】胡须来描【miáo】绘。然而三绺五绺长须，不但年【nián】龄不符合，而且风度也太飘【piāo】逸了，因此诗人塑造了短须的形【xíng】象。“须如蝟毛【máo】磔”五字，写出【chū】须又短、又多【duō】、又硬的【de】特征，那【nà】才显出他勇【yǒng】猛刚烈的气概和【hé】杀敌时【shí】须蝟怒张的神气，简洁、鲜明【míng】而有力地突出了这一从【cóng】军塞上的男儿的形象。这里【lǐ】为【wéi】了与诗情协调，诗人【rén】采用简短的【de】五【wǔ】言句和短促扎实的【de】入声韵，加强【qiáng】了诗歌的艺术效果【guǒ】。

　　接下去，诗人又用“黄云陇【lǒng】底白云飞”一句替诗的主人【rén】公【gōng】布置了一幅背景。闭目一想，一个虬髯男儿【ér】，胯下是【shì】高头战【zhàn】马，手中是雪亮单刀【dāo】，背后是辽阔的【de】原野，昏黄的云天【tiān】，这气象是何等的雄伟莽苍。但这【zhè】一句的妙处，还不仅如此。塞上多风【fēng】沙【shā】，沙卷【juàn】入【rù】云，所以云色是发黄的，而内地的云则是纯白的。这一句中【zhōng】黄云白【bái】云表【biǎo】面似乎在写景，实则两两对照，寓情于景，写得极【jí】为精【jīng】细。开首六句【jù】写这男儿纯是粗线条、硬作风，可是这远征【zhēng】边塞的男儿，难道竟无一【yī】些思乡之念吗【ma】？且看男儿在向【xiàng】前看【kàn】一看那【nà】陇上黄云【yún】之后，也还不免回【huí】首一【yī】望故【gù】乡。故乡何在？但见【jiàn】一片白【bái】云，于是【shì】不【bú】能不引起【qǐ】思乡之【zhī】感。这一层意【yì】思，诗人【rén】以【yǐ】最精炼最含蓄的手法，表【biǎo】达在【zài】文【wén】字的空隙中，于【yú】无文字处见功夫。但【dàn】如果【guǒ】接【jiē】下去，写【xiě】思乡念切【qiē】，急于求归，那又【yòu】不象是这样一个男儿的【de】身份了【le】，所以在这欲吐不吐、欲转【zhuǎn】不【bú】转之际，用“未得报【bào】恩不得归【guī】”七【qī】个【gè】字一【yī】笔拉转，说明这一男儿虽未免偶尔思【sī】乡，但因为还【hái】没有报答国【guó】恩，所以也就坚决不想回去。这两个【gè】“得”字，都发自【zì】男儿内心，连用【yòng】在一【yī】句之中，更显【xiǎn】出【chū】他斩【zhǎn】钉截铁的决【jué】心，同【tóng】时又【yòu】有意无【wú】意地【dì】与上句的连用两【liǎng】个“云”字相互映带【dài】。前六句节【jiē】奏【zòu】短【duǎn】促，写这两句时，景中含【hán】有【yǒu】情韵，所【suǒ】以【yǐ】诗人在这里改【gǎi】用【yòng】了【le】七言句，又换了平声韵中调门【mén】低、尾声飘的五微韵【yùn】。但由于第八【bā】句【jù】中【zhōng】意旨还是坚决的，所以插用两个入声的“得”字，使悠扬之【zhī】中，还有凛烈的劲【jìn】道。

　　一般想【xiǎng】法，再写下去，该【gāi】是根据【jù】“未【wèi】得报恩不得归”而加以发挥了。然而，出乎意外，突然【rán】出现【xiàn】了一个年【nián】仅【jǐn】十【shí】五的“辽东小妇”，面貌身段不必写，人们从【cóng】她的妙龄【líng】和“惯弹【dàn】琵琶【pá】能歌舞”，自可想象得出。随着“辽东【dōng】小妇”的出场，又给人们【men】带来了动人【rén】的【de】“羌笛出塞声”。前十句，有人物，有布景，有色彩，而没有声音：“今【jīn】为羌笛出塞声”这【zhè】一句，少妇吹【chuī】出【chū】了笛声，于是【shì】乎全诗就有声有色。“羌笛【dí】”是边疆上的乐器【qì】，“出塞”又是【shì】边疆上的【de】乐【lè】调，与【yǔ】上文【wén】的“幽燕”、“辽东”贯【guàn】串在一起。这笛声是那样的哀怨、悲凉，勾起征人思乡【xiāng】的无【wú】限情思，听【tīng】了【le】这【zhè】一曲，不由“使我三军泪【lèi】如雨”了。这里，诗人实际上要写这一个少年【nián】男儿的【de】落泪，可是【shì】这样【yàng】一个硬汉，哪有一听少【shǎo】妇羌笛【dí】就会激动的道【dào】理？所以诗人不从正面【miàn】写【xiě】这个男【nán】儿的落【luò】泪，而写【xiě】三军将士【shì】落泪，非但落，而且【qiě】落得【dé】如雨一般【bān】多。在这样【yàng】尽人都受感动的情况下，这一男儿【ér】自【zì】不在例外【wài】，这就不【bú】用明点了。这种烘云托月的手【shǒu】法【fǎ】，含蓄而精炼，功力极【jí】深，常人不【bú】易做到【dào】。此【cǐ】外这四【sì】句采用了【le】上声的七【qī】麌韵，“五”、“舞”、“雨”三个字【zì】，收音都是【shì】向下咽的，因【yīn】而【ér】收到了情韵【yùn】并茂的艺术效果。

　　全诗十二句，奔【bēn】腾【téng】顿挫而又飘扬含茹。首起六句【jù】，一气【qì】贯注【zhù】，到须如蝟毛磔【zhé】“一句顿住，”黄云陇底白云飞“一句忽然飘宕开去，”未得报【bào】恩【ēn】不得【dé】归“一句，又【yòu】是一个顿挫。以下掷【zhì】笔凌【líng】空【kōng】，忽【hū】现辽东小妇，一连【lián】两句似与上【shàng】文全【quán】无干涉，”今为羌笛出塞声“一句用【yòng】”今“字点【diǎn】醒，”羌【qiāng】笛“、”出塞【sāi】“又与上文的”幽燕“、”辽东“呼应。最后用”使我三军泪【lèi】如雨“一句总【zǒng】结，把首句【jù】的少年男儿包涵在内，挽住上面【miàn】的突接，全首【shǒu】血脉【mò】豁然贯通。寥【liáo】寥短章之中，能有【yǒu】这样尺幅【fú】千里之势【shì】，这在李颀以前【qián】的七【qī】言古诗中是没有的。